文化跨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中国的武侠片一贯在西方市场难获佳绩,而李安的《卧虎藏龙》得以在东西方世界都取得成功,更是得益于李安本人东方文化背景以及熏陶于好莱坞电影体系中的独特经验。
如今,《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打着续集的旗号,找来少许原班人物,借用原版人物架构,设法在十余年之后,再度勾连起中国人的武侠情怀,重新沉浸于原作那青竹翠翠的侠义世界中去。
但这种尝试显然难以成功,且不说原作中周润发、章子怡、张震以及郑佩佩这些武侠电影的常客缺席拍摄,启用了大量新人的《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清一色的华裔阵容,除了袁和平和甄子丹,其他主演多是成长与异域文化中的华人面孔,但骨子里却不见得会对武侠文化有多么深刻的理解。
当然,商业电影,故事才是最关键的。本片的编剧是外国人约翰·福斯克,曾经编过李连杰和成龙的那部《功夫之王》,以及美剧《马可·波罗》,看得出对东方文化还是有那么一点热爱,但仅凭一腔热爱却没法转成有效的生产力,约翰·福斯克的作品始终处于一种尴尬位置,即在东西方的夹缝中,始终无法缝合这种文化的鸿沟。
拿这部《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来说,大量的动作场景设计缺乏美感且过于直接,一剑致命并不是意境式武侠所追求的,这自然就和李安版的《卧虎藏龙》有了巨大的分野,后者留给观众最经典也最值得记忆的部分,恰恰不是多么精彩刺激的武打场面,而是行云流水中所彰显出的侠气,这种侠气体现在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等等人的身上。但在《卧虎藏龙:青冥宝剑》里,这种侠气不太明显,很多东西借助俞秀莲的旁白被说道了出来,直白没有韵味。这或许也恰是约翰·福斯克这样的西方编剧所无法在武侠作品里体悟的,对于一部由韦恩斯坦参与制作发行、面向更广泛市场的武侠片来说,什么侠义情怀都是虚无,而只有能够抓住观众眼球的作品,才是成功。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卧虎藏龙:青冥宝剑》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哥特黑暗风,甚至莫名的玩起了玄幻,不明所以的“幽灵”既没有走向精神分析法,去探索男主角内心的矛盾与两面,如先知者般的“预言”更是一种西方元素在东方式影片当中的惨烈嫁接,而反派西莲教则成了一个失去了过去和未来,只存在于当下的邪恶之所在,不管是大boss戴阎王,还是小喽啰们,都缺乏一些个性化的人物特征,无论从造型还是表演,都蓦然让人想起那些好莱坞电影中的暗黑人物,而无法和东方武侠里的武侠打上对等号。
袁和平做导演,让人期待的自然不是电影语言,而是动作设计。但本片的打戏,除了那段冰上对决之外,鲜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在文戏不顺畅的前提之下,很多武戏都显得突兀,而且大量的打戏都集中在夜晚的场景之中,亮度本来就低,再加上3D和放映环境对光亮的损失,多数武戏都模糊的很,看不清楚个所以然。为了一把大宝剑所起的江湖风云,所有人的争斗都被器物化,武打动作的设计感也多体现在武器而非招式,乃至于出现了被“开光”的青冥宝剑,但这些物体,却恰是最无法引发观众共鸣的。
虽然《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大量的配乐还是那个经典的《月光爱人》,隽永悠长,片尾主题曲还是起用了李玟贡献了一曲《如果时间剩一秒》,但就如李玟本人的歌唱事业一样,当年的她是如日中天的女王,而当下的她则是困于国内观众对音乐的接受问题而放低姿态参加《我是歌手》的老天后。时光荏苒,但物是人非,正像这部《卧虎藏龙:青冥宝剑》一样,秉持着旧瓶却酿不出好的新酒。
至于本片的主角们,如俞秀莲和孟思昭,被岁月洗练成了新一代的老炮儿,想要维护旧规矩和旧世界,但却没怎么面对新人的挑战,而是在拜师学艺中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和规矩,乃至到电影结束,看上去什么都变了,却发现其实什么也没变,除了空有蛮力的戴阎王死了。故事中俞秀莲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是任性粗暴,很多情节都没有铺垫,生硬的转折让影片的故事看上去散漫的不一般。尽管本片一直在宣扬来自新西兰的外景,但这样的异域风光并没有效地融入到影片中,五毛钱的特效风格让场景的搭建感很严重,而且画面颜色的处理也并不统一,时而史诗大片的风格,时而糖水片的柔光和暖色调,整体都显得很廉价。
《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唯一有意思的地方是,男二号魏方一直被囚禁在一个笼子里,这期间他经历了俞秀莲的与雪瓶两位女性的“开导”,前者是侠义境界上的,而后者则是心灵与情感的。于是,这个笼子如另一个“子宫”一样,重新孕育了成长生涯中失去“母亲”的魏方,直到他脱笼而出,彻底有了改变,成长为一个光明战胜阴暗的新侠客。这段男性成长的寓言,最后以一个好莱坞式的圆满结局,成功地将困境化解,继而解决了片中女性的身份问题。片尾四人策马前行,两两成双,中国的侠客们终归还是逃脱不了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叙事逻辑,彻底地走上了让我们红尘作伴共、策马奔腾、享人世繁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