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郑保瑞
网专稿 今年的上海电影节,郑保瑞很是春风得意。一部《杀破狼2》兵临城下,一部《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遥相呼应,自从《西游记之大闹天宫》让他进入了十亿元大导演的俱乐部,郑保瑞迎来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设想过的太平盛世——要知道,早年间他在捣腾“大头怪婴”系列的时候,对于自己的未来还是非常战战兢兢的。
与郑保瑞的这次对谈,主题是围绕《杀破狼2》展开的。这部电影是叶伟信和黄柏高十年来的一个夙愿,作为第一部《杀破狼》的拥趸者,郑保瑞以中生代导演的姿态扛起这面大旗,其实也是勇气可嘉的。《杀破狼2》不但承载着人们对于香港动作片新变革的希望,也是郑保瑞如此大体量动作戏的第一次尝试。没有了甄子丹和洪金宝,郑保瑞将吴京、托尼·贾和张晋三个人收至麾下,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杀破狼格局”——吴京代表的是特种部队的实战型近身搏斗,托尼·贾自然是他久负盛名的泰拳,张晋则延续了《一代宗师》中的隽秀气质,一拳一脚优雅得青烟袅袅。当年吴京以反派的身份在《杀破狼》里抢足了风头,这回换张晋异军突起了。
很有趣的一个现象是,男性导演们往往都会有一个潜移默化的成长过程,这个成长不是指技巧上的纯熟,而是心态上的和解。初出茅庐时,前途一片渺茫,毛头小伙子们浑身是刺,卯足了劲儿大杀四方。郑保瑞自己也承认,当年拍《狗咬狗》等片时,结尾的黑暗也是他内心的写照。如今事业也算是小有成就,老婆孩子更让他惜命地每次坐飞机都担心会不会坠毁。转移到电影中,表现出的就是他跟整个世界的和解。《杀破狼2》虽然有一个血腥的“倒卖器官”作为引子,在结局上却呈现出有些庸常的风暴过后归于平静。他说,这么多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黑暗的意义在哪里呢?在于最后那一点点的光。
如今,郑保瑞尝到了电影市场井喷之下的甜头,也获得了越来越多元化的选择机会,折腾了两轮《西游记》之后,他最大的心愿是回到当年给《铁三角》当副导演时的学徒状态,回到银河印象的创作温床上,找到提拔他的老师杜琪峰,拍一部小片,写一份考卷,让老师好好骂一骂。他说,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冷静和沉淀,毕竟这年月,捧杀一个幸运儿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采访实录
命题作文的挑战:杀破狼,是一种最糟糕的命理格局
网:《杀破狼2》对您来说是一个命题作文吧?
郑保瑞:对,可以这样说,它的命题比较清楚,全部都是来自于第一集,比如说生命、宿命的命题,我是第一部的粉丝,所以开机的时候我也很紧张能不能这么处理第二集。但是跟叶伟信聊了之后,我们也觉得不应该延续第一集的故事,因为第一集非常的完整,已经不需要有什么延续的东西在里面,非要什么前传后传都是硬来的。后来我们决定拍一个我自己版本的“杀破狼”,命题的设定也是从第一季来的,但是在我的手里变成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网:具体来讲,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在命题上是如何延续的?
郑保瑞:主要就是这两个故事讲的都跟生命和宿命有关,因为我是第一集的粉丝,所以很多迹象来自于第一集,比如第一集有一个小女生,我这集也有一个小女生,但我选择把这个小女生变成一个真正的角色,而不是一个背景。再就是人物上有一些小的细节上,第一季里吴京演的杀手用的就是小刀,这一集的杀手还是用小刀,这些这些小趣味的东西也会延续。
网:在您看来,“杀破狼”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郑保瑞:我的感觉是一个格局,是命理和命运,就是这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是一个最不好的状态。我觉得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个状态,但是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一些宿命的东西。为什么是我经历那些东西?
网:其实很多人都不太明白这个含义,他们会误解这与“狼”本身有关。
郑保瑞:不太明白可能吧,但是它就是一个不一样的感觉,有一些时候不需要用片名把这个故事说出来的,我觉得这样就没有什么味道了。但是大家听到“杀破狼”三个字,可能就是比较清楚这是一个动作类型的、比较男人的电影。
网:张晋的动作戏打得非常好看,是因为他本人就有那种武术习惯吗?
郑保瑞:他的整个角色是能承受那样去打的,比较优雅。因为他是反派,反派的可能性更多,我们想三个不一样的打法,吴京是比较实践上的,托尼贾是比较力量型的,所以长张晋不能够一样,我觉得他是有自己风格的东西,我们也看那个演员能承受多少,他能承受类型多一点的,比如说飘逸一点的、漂亮一点的动作,我们都会加进去。张晋就是这样的,我不想他打得太多,他只要两场,一场是在ending,一场就是暴乱的时候打了几下,当然那几下我要让观众看了之后觉得他很厉害,就是铺垫他去打ending,他打得不多,但是我们更精准。
网:是先有泰国部分的戏,才考虑找托尼·贾来演,还是先想到托尼·贾才把故事写到了泰国?
郑保瑞:因为其实我们都有想过托尼·贾来香港,但是我觉得不成立,想不到他为什么来香港,也想不到这个人物来香港干什么,也切不到什么剧情过来。另外我想观众看了舒服一点,你不能为了找一个外国人来演就让他到中国来拍戏,要有一个理由,所以我们用吴京去到泰国这个方法来处理。还有就是我相信在泰国的感觉是更配合整个电影的风格,所以我们就觉得去泰国了。
网:在泰国拍戏的话,当地配合度会更高一些吗?
郑保瑞:一样的,每一个国家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国家给你在一个闹市打斗,每一个地方拍戏都是不容易的。他们说那个国家全力支持,可能真的拍下来的时候都有一百个问题问你,一百个问题要解决,所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网:当初是怎么想到用一镜到底的方式去诠释监狱大战这个桥段的?
郑保瑞:我觉得应该有临场的感觉,因为这一集跟上一集的动作不一样,是我比较介意那种打斗跟现场的管理,能跟演员互动,还有给观众不一样的感觉。那个镜头是让观众有一个临场的感觉,跟他们走来走去,跟他们感受到那个监狱几百人在打斗的感觉,所以他们不停的在人群里面穿插,给观众临场的感觉更强。
十亿大导演的蜕变:成家之后,整个人都变温和了
网:选择器官买卖这个背景,有没有考虑到尺度和审查的问题?
郑保瑞:已经考虑了,如果我以前拍可能会把人剖开,现在就没有。已经考虑了能给观众接受的程度,但是我觉得我们加的那个东西不是我的个人喜好,我觉得跟古天乐那个人物非常有关系,还有就是跟我说的主题是非常的配合,所以我才加进去的。现在的处理应该观众都能接受,也不是太夸张。
网:最后的结局还是很温和的,这跟您以前相比也很不一样,是出于对审查或大众市场的妥协吗?
郑保瑞:也不是不关市场的事情,也不是因为我拍的电影制作越来越大了。现在我有家庭有女儿,自己经历的不一样了。我不否认自己以前是很阴暗的,比如《狗咬狗》、《军鸡》、《意外》那些的结局都是没有出路的,可能那个年代我就是那样的想法。到了《杀破狼2》,不考虑市场是不行的,我就是一个商业导演,我也不是拍艺术电影的,但重要的是我自己对于价值观的改变。黑暗的价值在哪里?就是最终你找到一点点光。就像任达华说的,所有的错误的事情都发生在最对的时候,你回头想一想就知道。今天你有胆量回头,是因为你已经经过了那一段。
网:狼和小女孩对峙这个意向是超现实的吗?用意是什么?
郑保瑞:实际上是她心里的状态,之前也铺垫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曼谷是没有狼的,所以她也没有告诉她爸爸。所以最后那个小女生的镜头是回头望着那匹狼,我想表达的就是,她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恐惧了。如果一个人不恐惧的话,危机感没有了,你就对生命的动力都没有了,疼就是告诉你要恐惧,然后为了活命继续走下去。
网:那您作为一个导演,内心的恐惧感或者说危机感在哪些地方?
郑保瑞:有了家庭之后,每一次坐飞机我都害怕。害怕没有了家人,也害怕家人没有了我。电影上面我反而觉得还好,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一直拍下去,年轻的时候是真不知道下一步还有没有机会了,现在比较稳定下来了,应该总是会有人找我拍戏的,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危机感反而没那么重了。但是电影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每一步都可以毁了你,让你一无所有。我就不停提醒自己,这有可能就是你的遗作了,要拿出一个失败的心态,才能更踏实地去做这个电影。没有电影拍起来是舒服的,如果过程中你很舒服,没有遗憾,那就说明电影一定有问题。
网:当初拍《大闹天宫》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这么高票房的导演?
郑保瑞:没有。老实说,这个案子关我什么关系?《西游记》关我什么事情?不是应该徐克和李安来拍吗?但是最后落在我的手里,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它有机会能够拿到高票房。导演出了要讲故事,要讲梦想,还要讲事业。来了这样一个电影,那就接吧,当然也没想到票房能到十个亿那么多,但预期也不会太低的。不过我跟谁都说,纵使现在拿了高票房,也不代表那个电影没有问题,这是我们都要面对的。
网:您觉得对现在的这个状态满意吗?
郑保瑞:挺满意的,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但是不代表我以后就是拍这个类型的电影,不能回头。下一步我就要回银河映像拍一个小的电影,提醒我究竟喜欢电影的什么东西。回去给杜琪峰骂一下,教一下,每一个创作者都应该有这样的空间去静下心来,回头问问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工作。然后沿着这个思路去拍一个东西,我很幸运有这个空间,可以回到杜琪峰老师的门下做这样的事情。